曦伏

柚子與荔枝，二十八年前，二十二歲

趁著研究所開學前的空檔，剛好正騏學長也放假，李俐芝和還在當兵的正騏學長相約在平溪碰面，要去郊外走走。她搭上公車，才發現非通勤時段的公車空蕩蕩的，不像上學通勤時那般擁擠。她選了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下，反正要到總站才下車，她坐在這個位置可以避開上車、下車的人潮。

和正騏學長交往快半年，學長人很穩重，才剛畢業，就已經計畫要考會計師，退伍後的工作也已預先找好，是台北一家國際知名的會計師事務所。學長家境也很好，是別人羨慕的「豪門世家」，和他結婚，絕對可以減少二十年的奮鬥。

但是，這麼順遂的人生，不是她的期望。二人才交往半年而已，交往期間學長在伍當兵，二人只能通信或講電話，只有假日才有時間碰面，實際交往時間短得可以，她根本無法確定二人是否彼此適合，更遑論婚嫁。而且，她才剛考上研究所，有自己的生涯規劃，她可不想乖乖坐在家裡當少奶奶。雖然那是許多同輩女孩子的夢想，但那不是她的夢想，她的夢想是能在職場好好貢獻所長，至少要靠自己的力量養活自己。

所以，前幾天二人就為這件事大吵一架。正騏學長還保有傳統觀念，認為「女子無才便是德」，學歷對女子而言，不過是裝飾品，女子最重要的功能，便是持家、當個少奶奶，最好能和他母親一樣，做個貴婦就好。

天啊！都已經二十世紀，怎麼有人的腦袋還停留在十九世紀？「結婚」這個要求，她還可以用年紀輕來擋掉，但「無才」這件事，可就難辦。她花了好大的工夫才考上的研究所，正騏學長竟然要她辦「休學」，專心在家等待他退伍？她不能接受。

這是什麼邏輯？她學了四年會計，從一開始的盲目摸索，到後來她讀出了興趣，領略到會計獨特的邏輯架構後，覺得這門學問有其自成一格的平衡美感，正想繼續深造時，卻要被「女子無才便是德」這句話給打敗？她沒辦法認輸。

「研究所」這件事她絕不可能妥協，那可是她四年來的夢想，她努力了這麼久，不可能為了正騏學長就讓她放棄。況且，這個星期就要開學，她無論如何會堅持下去。希望正騏學長今天不要提起這個話題，否則二人鐵定一言不和，最後只能不歡而散。

公車一路開得飛快，幾乎沒停站，車上還是只有二、三個人，而且各據一方，坐在空蕩蕩的車廂裡。她看看手錶，才十一點，應該會提前到達總站。

公車這時卻突然停下來，原來是有人要上車。她轉頭看了看窗外，人行道上也冷冷清清，今天真的是出遊的好日子，車流順暢，公車上也不擁擠。

公車很快就出站回到剛才飛快的速度，她心想，應該是只有一個人上車吧？司機開那麼快，人都還沒站穩，小心別摔倒了。她看向車廂走道，果然只有一個人上車。雖然座位很空，但那人走到車廂中段，選定一個拉環把手站定後，就把原本背在身上的背包卸下，放在腳旁，拿出耳機，開始聽音樂。那人看著窗外，完全沒有注意到公車上的其他人。

「那人」沒有注意到公車上的其他人，當然也沒有注意到在他自己背後，坐在車廂最後一排的李俐芝。但是她有注意到他，從他一上車，她就認出來，上車的人是柚子。

距離上次見到柚子，已經二年。她想起二年前柚子留給她的那個電話號碼，她連續打了二個星期，才發現柚子已經畢業搬家，她找尋無門，後來就漸漸放棄。已經有多久沒想起他？柚子怎麼又在這時候出現？

她心煩意亂，一方面很高興有機會再遇上柚子，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，她等了這麼久，難道要讓這個機會再從手上溜走嗎？另一方面，她卻不知道和柚子相認後，該說些什麼？說她連續打了二個星期的電話找他？這麼丟臉，她說不出口。還是問他這二年去了哪裡？問這麼多好嗎？二人不就只是同班一年的小學同學而已，關係有密切到可以問這種問題嗎？

她內心尷尬不已，無法決定該怎麼做，只能當個縮頭烏龜，望著窗外，假裝沒有看到柚子。

公車又靠站停下來，這次李俐芝從車窗外看到二位老師和十幾個幼稚園小朋友，排隊要上車，她猜測，可能是幼稚園的戶外教學日吧？這麼多人上車，柚子一定沒地方去，無論如何都得照面，到時就算想躲也沒地方躲，她只能做好心理準備，無論如何要硬著頭皮面對。

小朋友陸續上車，老師忙著指揮讓小朋友坐定位置，小朋友人數眾多，前方車廂座位很快就坐滿，小朋友們便往車廂後方湧過來，林佑嗣看到這麼多小朋友上車，也不好意思繼續站在走道上，太突兀，像是鶴立雞群一般。他只好拿起背包，移動到車廂後方，想坐到最後一排去，免得影響小朋友進出。

他走到車廂最後一排，正要踏上階梯時，他看到車廂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上，一個女孩在對他微笑招手。

天啊，是奶姬！奶姬怎麼會出現在這裡？他剛才怎麼沒看見她？她注意到他上車多久了？自己怎麼像個傻瓜一樣，全然沒有發現？

他慢慢地在奶姬旁的空位坐下，拿掉耳機，眼神定定地看著車廂前方，不敢看向奶姬，臉上卻有著掩不住的笑意。他是很尷尬沒錯，心裡也還在責怪自己的粗心大意，沒注意到奶姬在車上，但他就是忍不住想笑，那是發自內心的微笑，二年了，他終於又見到奶姬。

他察覺到彼此都有點生疏，略顯尷尬。應該的，彼此都二年沒見面，沒有這份生疏橫在中間，倒才奇怪。而且，二年前的碰面，二人根本沒說上幾句話，大部分是奶姬主動，讓他後悔不已。他決定，這次該他主動。

「嗨，好久不見！」

「嗯，好久不見！」

李俐芝看到坐在身旁的柚子，頂著平頭短髮，一臉腼腆的笑容，突然明白他這二年去了哪裡。她也笑出來，用手指指他的頭，若不問清楚，這個誤會可大了。

「你…去當兵？」

林佑嗣不好意思地摸摸剛長出頭髮的平頭，對奶姬點點頭。他對於上次給錯奶姬電話號碼，滿懷歉疚，也因為當兵的緣故，沒有機會對奶姬說明這個錯誤。

「嗯，剛退伍。」

「難怪。」李俐芝理解二人之間是個誤會，不禁釋懷。

「嗯…那個電話…」他想要解釋。

「沒關係、沒關係，」這只不過是一個陰錯陽差的誤會，她不想讓柚子難堪，連忙轉移話題，「你要去哪裡？」

「台北車站。」

她在心裡暗笑，為什麼每次遇到柚子，他都是要去台北車站？

「又是台北車站，這次不會是要出國吧？」她打趣道。

「不是、不是，今天要到台北車站轉車到松山機場，只是要坐飛機去高雄。」原來他留給奶姬的印象就是這樣？總是要去台北車站嗎？他也很好奇奶姬要去哪裡。

「你呢？你要去哪裡？」

奶姬沒有回答這個問題，反而追問他去高雄做什麼。

「坐飛機去高雄？為什麼？」

「我今年插班考上信誠大學中文系，這星期要開學了。」

中文系？太好了。她一直覺得柚子只讀到五專太浪費他的天份，像是原本高高在上的天神，突然被貶到凡間，當個和她一樣的凡人，未免太浪費。現在柚子插班讀大學，讀的是很符合他書生氣質的中文系，在她心中，柚子瞬間回復他天神的地位。

「哇，好厲害，你就應該讀中文系。」

奶姬為什麼覺得他應該唸中文系？她知道他喜歡什麼嗎？她也在注意他嗎？他真希望自己有超能力，能知道奶姬心中的想法。

「沒有什麼。」他謙虛地回應，並試圖趕走腦袋裡的胡思亂想，回歸到他最想問的問題，「你呢？大學畢業了，要工作了吧？」

李俐芝很好奇，柚子為什麼知道她大學畢業了？他有在注意她嗎？不可能，以她的條件，憑什麼讓柚子注意到她。她認為，柚子的發問，應該只是純粹的「社交辭令」而已。

「還沒有，還要讀研究所，也是這星期開學。」她強壓住內心的興奮，輕描淡寫地帶過，強迫自己不要胡思亂想、自做多情。

什麼？奶姬考上研究所？柚子很震驚，覺得奶姬在學業上衝得太快，就算他努力在後面追趕，還是追不上。他本以為，二人間的差距，只要他努力，就能迎頭趕上，現在看來，他得付出加倍的努力才行。

「你更厲害，我得要多加油。」他是衷心的為奶姬高興，也真心希望自己能快點趕上。

她很後悔，為什麼要把她讀研究所的事說出來？柚子一定會以為她在炫耀。沒有，她一點都不想炫耀，她更不想讓柚子以為她高人一等，這不是她的本意。況且柚子才剛插班考上大學，講這件事好像是說她有多了不起一樣。她有點懊惱。

「沒什麼了不起的。」她真希望把剛才的話吞回去，卻又欲蓋彌章，「還有人…不想我再唸書。」

原本她只是想補充說明「讀研究所」這件事，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，還是有人不把這件事放在眼裡。但話一說出口，她又後悔。幹嘛要把自己交男朋友的事說出來？這樣不就是告訴柚子他沒機會了？她在想什麼？為什麼她不能把心裡的話說清楚？說者無意，聽者有心，她不知道柚子會如何理解這件事？她臉上掛著更深一重的懊惱。

林佑嗣也是明白人，奶姬說的那個「有人」，一定就是她的男朋友。二年前他見過奶姬的男朋友，只是他不知道，二人是否還在持續交往？聽奶姬的話語，答案是肯定的，他的心瞬間涼了一半，臉上的失望再也掩不住，但這是公共場合，絕不能失禮，只能勉強擠出笑容，那表情就像把「尷尬」二字寫在臉上。

「有人…」他說不出「男朋友」這三個字，私心以為，任何事只要不說出口，事情就不會成真，「那…不唸書，他想要你做什麼？」

看到柚子臉上凝結著的尷尬笑容，她知道自己說的太多，已超過二個生疏友人的界線，柚子當然不知該如何接話，只能尷尬回應。都是她的錯，二人這麼久沒見，她一股腦兒的把心裡話倒出來，那份際沒拿捏好，柚子的反應可想而知。

「當然是結婚啊。」李俐芝苦笑著回答，她在心裡叮囑自己，別再亂說話，多說多錯。

「哦，這樣。」

他點點頭表示瞭解，其實內心澎湃洶湧，看到奶姬這樣煩惱，他真想問奶姬，放著大好前程不要，談什麼戀愛？這個男人值得奶姬放棄自己的未來嗎？奶姬這麼努力，真正愛她的人，應該看得出來，奶姬的未來不止於此。愛情，應該是二人共同成長學習的助力，而不是以愛情為藉口，彼此互相牽絆，阻礙對方成長。

「你這麼優秀，不想工作嗎？」林佑嗣的內心百轉千迴，最後真正說出口的，也只有這淡淡一句。

她聽不懂柚子想表達什麼，真正優秀的人不是柚子嗎？柚子這麼說，是在挖苦她嗎？

「不然呢？」她反問，她的家境想必柚子很清楚，工作當然是唯一選項。不過，她不想把氣氛弄擰，反而想輕鬆一點，再加上一點自我解嘲，「我可是新時代的女性哦，哈哈！」

「你其實很清楚。」看到奶姬這麼開朗，他才放心，這才是他希望看到的奶姬。不過，他也擔心奶姬這只不過是在逞強罷了，他有些心疼，更多的是不捨，他感嘆道，「看你那麼煩惱，理性還是戰勝不了感性。」

聽柚子的語氣，有那麼一絲心疼她的感覺，她不會是聽錯了吧？她真希望自己能聽懂柚子沒說出口的話。

「不要小看我，我是很有理性的。」她也不想看到柚子為她而煩惱，故意打起精神來回話。

他希望自己沒有會錯意，從奶姬的語氣聽來，為什麼奶姬反而像是在安慰他？

「不管怎樣，你的決定，都要讓自己開心才好。」不管他和奶姬未來如何，他還是衷心希望奶姬開心順利。於是，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，慢慢地把心裡話說出來，但眼光仍不敢看向奶姬。

可以不要繼續這個話題嗎？這是二人第二次的巧遇，她不想把時間白白浪費在這個話題上，沒有意義。比較起來，她反而更想知道柚子的狀況，不只是現在的柚子，她也想瞭解過去的柚子。她想知道過去的這十幾年，柚子在做什麼，她是不是錯過了什麼。

沒想到公車竟在這時停站，小朋友們都在老師的招呼下陸續下車，車廂內亂烘烘的，原來是到台北車站了。

林佑嗣看到公車已到站，反射性地站起來，拿起背包，要往前走，但一看鄰座的奶姬，奶姬似乎不是要在這裡下車，他又猶豫起來，這畢竟是一次千載難逢的巧遇，上一次已屬好運，人生中能有多少次這種好運？他很捨不得離開，但是飛機票已經訂了，能不去嗎？

「我到站了，該下車了。」這句話是他對自己說的，提醒自己還另有要務，況且奶姬也要結婚了，他的心裡不必再存有其他幻想。

李俐芝真希望公車可以開慢一點，讓二人可以有多點時間談話，但事與願違，只希望能創造下次再相遇的機會。

「你…有沒有電話？」她鼓起勇氣詢問。

哦，真是笨蛋一個！又是這樣，他又讓奶姬開口要電話，他到底要幾次才學得會？

不過，他看了看空蕩蕩的車廂，小朋友都下車了，再不下車就要來不及，他在下車與給奶姬電話間猶豫不決，無法做出決定。

她見柚子似乎急著下車，無法多留，於是決定提前在台北車站下車，待會兒再轉車去平溪也可以。

「我也可以在這裡轉車，一起下車吧。」

奶姬的果斷，解救了他這個笨蛋。

＊　＊　＊

二人下公車後，公車隨即離站，揚起一陣塵土，嗆得二人睜不開眼，二人都笑出來。

林佑嗣連忙將背包放下，從裡面拿出紙筆，迅速寫下電話號碼，交給奶姬。

「這次，不要再給我找不到人的電話了。」李俐芝接過紙條，還沒看就先提醒柚子。

「不會，不會，我直接給你我B.B.Call的號碼。」

他在心裡發誓，這次如果再錯，就懲罰他再也見不到奶姬。

「你不是學生嗎？生意做這麼大？還需要B.B.Call？」她很驚訝柚子竟然有B.B.Call，不是只有做生意、跑業務和炒股票的人，才會需要B.B.Call嗎？

「沒有，沒有。」他趕忙澄清，希望奶姬不要誤會他不務正業，在炒股票，「只是在幾間才藝班兼課教書法，常常需要聯絡。」

她聽這話，甜在心裡。這才是她認識的柚子，果然並非凡人，優秀深藏不露。

「你的電話呢？」他這一次沒有忘記向奶姬要電話，把紙筆一併遞給奶姬。

李俐芝接過柚子遞過來的筆，但卻沒有拿紙，反而把柚子的手抽過來，直接寫在柚子的掌心上。

「我，就在台北，不會跑。」這是她等了那麼久才等到的機會，她願鼓起所有的勇氣，奮力一搏，「從高雄打，要記得加『02』。」

看到奶姬對他有這麼親暱的舉動，他簡直驚呆，心裡一股暖意，盯著手掌看了許久，完全忘記奶姬就在身旁。

「你不要把電話弄丟了。」她覺得發呆的柚子，格外可愛，忍不住調侃他。

弄丟？除非連手都丟了，才有可能吧？不會，絕對不會弄丟。他有點不好意思，好像每次在奶姬面前，自己都顯得很蠢。

「你幾點的飛機？」她想起自己與正騏學長的約定，如果柚子不趕時間，她很想來個技術性遲到，讓正騏學長等一下，應該沒關係。

他看看手錶，又是反射性動作，他在心裡暗恨，就任性一次，不行嗎？大不了把機票改明天。奶姬可不是天天都能遇上的，不是嗎？

「哦，快了，現在轉車過去剛好。」心口不一的傢伙，他其實想說的是：「來不及了，機票改明天也可以」，但是他被世俗的規範制約得太久，絲毫不敢任性妄為。

她也看看手錶，看來二人都另有安排，今天就只能到此為止。她真希望上天能給他們多一點時間，為何每次見面都只能匆匆交換數語？還好她和柚子都給彼此留了電話，至少可以確保未來會再聯絡。

「我也跟別人…有約，快遲到了，要先走。」

她嘴巴上是這樣說，腳卻定在原地不肯走，她見柚子也是同樣意思。

他想留下，看得出來奶姬也想留下，但是奶姬已經約了「別人」，不得不走。那個「別人」為奶姬帶來這麼多煩惱，為什麼還要理他？他真想大喊喚醒奶姬，讓奶姬清醒一點。

對了，他突然想起背包裡的東西，便卸下背包，翻找出隨身聽，再從隨身聽裡拿出一卷卡帶，交給奶姬，那是他剛才在車上聽的音樂。

「這個給你，法國香頌。」

他見奶姬一臉迷惑，只好解釋，「我也聽不懂法文，不過音樂很美，可以忘掉一些…『煩惱』。」

「謝謝！」她很驚訝柚子的舉動，覺得柚子如此貼心，很令她感動，她憑什麼讓柚子為她操心？她心底有一股暖意，同時也有另一個聲音，告訴她別自做多情。

她定定的看著那卷卡帶，眼神不捨得移開，腳步也忘記移動。但彼此目前在時間上都不享有自由，只能按照各自的原訂計畫前進。

「我走這邊…」他指了指她背後的方向，時間到了，還是得走。

「我往這邊…」她指指他背後的方向，正騏學長在等，得走了。

二人互道一聲「再見」後，各自往對方背後走去。

李俐芝往前走幾步到達公車站牌，心中有些懊悔，就算柚子要趕搭飛機，為什麼她不能陪他多坐一程公車，送他到松山機場，不行嗎？來回也花不了多少時間，但卻可以增加彼此相處的機會，不是嗎？她改變心意，停下腳步，想回頭叫住柚子，卻發現柚子已走遠，只好默默打消這個念頭。

林佑嗣往前走向另一個公車站牌，對自己剛才的愚蠢，懊惱不已。就算奶姬約了「別人」，他還是可以陪她坐公車到相約的地點，送人一程，總不犯法吧？幹嘛要像做賊心虛似的，怕她男朋友誤會？他改變心意，停下腳步，想回頭叫住奶姬，卻發現奶姬正搭上公車離去，只能暗暗吞下這份懊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