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荔枝,三十年前,二十歲

 

剛走進會計系學會辦公室,李俐芝就聽到系學會的成員圍著韓威德吵鬧不休,活動舉辦與否、舉辦的時間地點,都需要會長阿德的同意,眾人搶著遞上自己的提案,在阿德面前爭得面紅耳赤,熱鬧不已。李俐芝心想,她就不是當會長的料,若是她面對這種場面,絕對無法處理,她討厭人多吵雜,寧願安安靜靜一個人看書。她看向阿德,果然就是天生當領袖的料,看著眾人的爭吵,阿德三不五時也加入爭辯,但卻不覺其苦,反有樂在其中的模樣。想當然爾,這些提案,要核或駁都由會長決定,會長的權威盡由此顯現,那些爭鬧,不過是更加突顯他會長的權威罷了。

李俐芝看著這一幕,心想都已經是學期末了,其他同學都忙著準備期末考,就只有系學會的成員還有心情開會,討論下學期的活動行程,在這裡不知年月地爭吵著未來的事,真是不知死活。

她不喜歡人多、吵鬧的環境,平時若不是要找阿德,絕不輕易踏入系學會辦公室,能免則免。但是今天,她一定得來,她不喜歡事情拖拖拉拉,懸在二人中間的事,總要有個了結。

站在門邊,遠遠看著阿德遭眾人簇擁,她想起高中時的同學大鼓,一樣的風雲人物,一樣不會為她多留一分鐘相處的時間,為什麼她都喜歡上這種人?自討苦吃,她應該改掉這個壞習慣。

自從某次在義德商專附近看到過柚子之後,她的心就不知道飛去哪裡,和阿德相處時,總是心不在焉,她的變化太明顯,以至於阿德不得不問她,究竟是什麼讓她分心?只不過是在去你家的路上,看到十年前的小學同學,她可以這樣回答嗎?雖然,這是她心中的正確答案,但連她自己都覺得好笑,這麼匆匆一瞥,她怎麼能確定那是柚子?就算那人真是柚子,他怎麼可能還記得她?十年了,二人怎麼可能都沒有變化?而且,大家都長大了,柚子身邊難道也沒有另一個「她」?她自己身邊不就也有一個阿德?

她本來以為那不過是唯一的一次罷了,沒想到,每次去阿德家拜訪,就會在路上看到柚子。她知道機會稍縱即逝,下一次不一定有這種好運,她必須採取行動。

那天,她真的又看到柚子了,她催促自己鼓起勇氣去找柚子,結果沒有令她失望,柚子還記得她。這讓她高興得都快跳起來,但她沒有勇氣表現出來,柚子是記得她沒錯,但她也不敢多往自己臉上貼金,幻想著柚子一直把她放在心上,畢竟都已經過了十年,誰還會記得這麼久以前的事?她只是保持表面上的鎮定,詢問柚子有沒有時間敘舊。很不巧,那天柚子有事要去台北車站,再加上阿德在旁邊緊迫盯人,她只能要到柚子的電話,就匆匆說了「再見」

那個電話,她反覆看了多次,在心中不斷演練要對柚子說的話,才終於鼓起勇氣打過去。但是沒有人接,之後,她又連續打了二個星期,還是沒人接,她猜測柚子是出遠門了吧?她回想起相遇那天,柚子身後揹著一個大背包,要去台北車站,應該是出遠門沒錯。學期末了,總要期末考吧?這二天柚子應該會回來,她打算再試試。

韓威德這時才注意到李俐芝站在門邊等他,不知來了多久了?她總是這麼不合群,不願意和系學會的成員多些互動,讓他很沒有面子。他可是系學會會長,女朋友卻總是冷著一張臉出現在系學會,叫他面子擺哪兒?不過,這也算是李俐芝的優點,不愛交際,對他專心一意,讓他沒有擔心的理由。只是,最近「專心」的成份少很多,他不明白究竟發生什麼事。尤其在李俐芝遇到那個小學同學後,對他冷淡很多,還吵著要分手。那個小學同學,到底是何方神聖?他叫「橘子?還是柚子?他記不清,只記得是一種水果

韓威德看向門邊的李俐芝,她以手勢比畫,表示想和他談話。他知道,若不是重要的事,李俐芝不會自願來到系學會,她一定是要來和他談分手的事。他不情願地離開眾人,起身來到門邊,以眼神示意李俐芝到角落談話。

他猜的沒錯,攤牌的時間總會到的,他只想知道為什麼。

李俐芝只是一直道歉,說不出個理由,勉強說得出口的,也只不過是我覺得不適合」。這算什麼理由?他很難接受。

是上次那個你的小學同學嗎?他叫橘子?還是柚子」韓威德打算猜一猜,李俐芝心裡的人到底是誰。

不是,我跟他不可能。」她還嘴硬,明明心裡滿懷希望想要圓這個夢,但是嘴上不能承認。

為什麼不可能?」韓威德追問,他明白答案沒有這麼簡單。

是啊,為什麼不可能?連李俐芝都心生懷疑。不過,在她心裡,柚子一直都是天神級的人物,不像她,只是一介凡人,這中間的差距,在她看來,是真的距離遙遠,所以只能把柚子當成一個夢想,她會努力去追尋,但其實心裡明白,成功的機率渺茫。

「他跟我是不同等級的。」

那是為什麼?」李俐芝的話,讓韓威德摸不著頭緒,但他沒打算這麼快放棄。

我,很難解釋」又是一連串的道歉,李俐芝真心希望阿德能接受這些道歉。

韓威德還是聽不懂李俐芝在說些什麼,說來說去,原因總是交代不清,他只知道她想分手,卻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。這時,他聽到遠處傳來其他成員的呼喊:阿德會長,這個要你決定才行。

他回頭看向其他成員,耳邊清楚聽到李俐芝在他背後一聲長嘆,明顯是鬆了一口氣的感覺。不就是想分手嗎?她的壓力有這麼大嗎?

好,等一下。」他喊回去。

他還想試著挽回,於是對李俐芝輕聲說,「我先去處理一下,你先不要那麼快做決定,你等我。

他想讓李俐芝冷靜一下,現在他們二人不管做出任何決定,一定都會後悔。但他還是不放心,在走回眾人之前,頻頻回頭看李俐芝,看她是否遵守約定仍在角落等他。

李俐芝知道阿德這是在拖延時間,不過,不管要拖多久,她的決定也不會改變。

她從書包裡拿出那張寫有柚子電話的紙條,都被她捏得發皺了,這些天她不知道打了多少通電話,都已經會背了,她其實用不著看也能撥出電話,但她仍習慣拿出這張紙條來看,上面有柚子的字跡。她要再試一試。

她望向阿德,看到他也正望向她,她知道他不放心,於是對阿德比了個打電話的手勢,走到系學會辦公室外的走廊。

韓威德果然不放心,嘴上雖然還和成員討論各項活動的時程,眼神卻一路跟隨她到門口。

李俐芝走到系學會辦公室外的走廊,拿出電話卡插入門外的公用電話,撥打柚子給的電話。

話筒傳來鈴響聲,響了很久,還是沒人接。都要期末考了,柚子在忙什麼?為什麼還不回學校?李俐芝難掩失望,掛上電話。她本想離開公用電話,等一會兒再回來重撥一次,但她一回頭,便看到自己身後已經有人在排隊要使用電話,她知道,這些願意排隊的人通常一講都是一個鐘頭,她怕待會兒等不到電話,於是向後面排隊的人用手勢示意:抱歉,再打一通就好。

再撥一次,李俐芝猜想得沒錯,還是一樣,那鈴聲響了很久,還是沒人接。李俐芝正想掛上電話時,電話卻突然接通了。

喂,請問林佑嗣在嗎?」她急切地詢問,根本等不及讓對方回話。

回話的是一個男生的聲音,不是柚子,她很確定。這個男生似乎剛做完運動,呼吸聲很喘,他聽不清楚她問的是誰,她只好再重覆一次:嗣。」一個字、一個字慢慢地講,好讓對方聽清楚。

對方聽完,說不認識,只說自己是新房客,才剛把東西搬上五樓,電話就響了。怪不得他講話會喘,原來是在五樓?李俐芝想像得到搬東西上五樓的畫面,開始同情起這個男生。

對方又問,李俐芝找的人會不會是以前的房客?若是,應該已經搬走了。

搬走了?」柚子為什麼要搬家?什麼時候搬的?她心中有許多疑問,但這個男生應該都無法回答。

李俐芝忙向對方道謝,失望地掛上電話,退出電話卡,還不忘向後面排隊的人點頭示意:請用

難怪柚子的電話會沒人接,原來是搬走了。但是,為什麼要在學期末搬家?下學期再搬,不行嗎?一般不是都等到畢業才搬家嗎?這個柚子

啊!李俐芝這才想起柚子讀的是五專,今年是五年級,應該早在上個月就畢業了。沒錯,所以他才會搬家。柚子會不會太好笑?留這一個電話給她做什麼?又找不到人?唉,柚子到底在想什麼?是那天太匆忙了嗎?她不知道答案,只覺得啼笑皆非,她一廂情願的熱情,就這樣被澆熄。

柚子畢業了,表示在義德商專附近,也不可能再遇到柚子。他應該搬回家了吧?雖然二人的家就在附近,但她卻從來不知道柚子住在哪裡,該去哪裡找柚子。總之,上天像是對他們開了一個大玩笑,讓二人在這種奇妙的機緣下相遇,但卻陰錯陽差地無法再說上一句話。

她失望地走回系學會辦公室,一進門,阿德已等在門邊,他應該看到剛才那一幕了吧?她無力掩飾臉上的失望,就讓阿德看清楚,她就是這麼笨,寧願等待一個抓不到的夢想,也不願意把握手中已有的現實。她今天不想再說話,於是對阿德比了個「回去」的手勢,她想回宿舍,一個人靜一靜。

要走了?」韓威德低聲問,不想把李俐芝逼得太緊。

嗯,明天還有考試,我想先回宿舍。」其實她現在腦袋裡只剩下一片空白,應該什麼都做不了。

再等一下,我們再談一談?我等一下送你回去。」韓威德還是不死心。

她聽見韓威德口裡的急切,也瞭解他在想什麼,但她已不想再糾纏下去。

不用,我自己可以回去。對不起。

就這樣嗎?你真的要分手?」韓威德擔心她一旦決定,就不會改變。

嗯,是我不好,我不適合你。對不起。

李俐芝頭也不回地走了。她心中對阿德有滿滿的愧疚,說不出口,也無從解釋。但她想給自己一個機會,去追尋她心中的夢,儘管這個夢的主人,她暫時還找不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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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曦伏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