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上不到十點,3Q在他的七層床墊上打電腦,巴奈評估3Q一時半刻還離不開電腦,他離開一陣子應該不會有影響,於是想趁這個機會回警局一趟。正拿出超跑鑰匙要出門時,巴奈的手機響了一聲,有Line的訊息傳進來。巴奈把手機拿出來一看,小七傳來一則訊息的截圖,讓他吃驚不已。他心裡明白,3Q這次是要把事情鬧大,非攪個天翻地覆不可。否則3Q傳這個訊息給小七做什麼?他一定是故意的。
「3Q,你故意的哦?不要跟我說你是不小心按到的。」巴奈氣得對3Q大罵。
「這麼聰明?你才是資優生吧?」3Q的語氣不急不慢,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,緩緩從梯子上爬下來。
「你發的,你去解釋清楚。」
「小七姐又沒有問我,她是問你耶,你自己去。」
「我去幹什麼?」巴奈覺得處理這種事情,根本不是他的專長,講話也開始結巴起來,「我最怕看……女生哭……」
3Q傳給小七的是一張照片,就是高希芳昨晚倒在沙發上的照片,下面還有一段話:許達仁,你女朋友在我家。小七把這個畫面截圖,傳給了巴奈,不用想也知道小七現在的心情如何,巴奈可不敢去碰這個釘子,女生只要一哭,他比誰都還要想找個地洞躲起來。
「去練習一下,以後才知道怎麼應付啊。你難道想單身一輩子啊?」3Q在巴奈背後推了一把,把巴奈推出門,一副他幫了大忙的神氣感。他不知道,巴奈心裡在顫抖,面對女人,巴奈可沒有追捕犯人那股勇氣。
拖拖拉拉來到小七公寓,巴奈卻得到帝王般的待遇。小七不只沒有愁眉苦臉,還滿臉笑意把他迎進門,讓他坐上餐桌,等待她上菜,中午一道吃飯。
巴奈坐在餐桌旁,看著小七忙進忙出,端出一道又一道香噴噴的菜,不禁懷疑,小七今天是約了多少人來吃飯?最後一道菜端上來時,桌上早已有十來盤菜,桌子都快擺不下,小七用眼神指導巴奈,要他挪動幾個盤子,才把最後這一盤菜放下。
小七心情很好,一坐下就夾了滿滿一碗的菜,愉快地吃著,還一邊用眼神要巴奈多夾些。巴奈配合著吃了幾口,不忘堆出滿意的笑容,表示好吃。不過,巴奈看得出來,小七似乎有點強顏歡笑的感覺,心裡不捨,想出言安慰。
「3Q……傳的那張照片……是開玩笑的,你不要當真。」
小七收起笑臉,放下筷子,深呼吸,鄭重地對巴奈說:「其實,我只要進廚房,什麼不開心的事都忘了。」
意思就是,這件事讓小七很不開心囉?
「忘了就好,忘了就好。吃飯,吃飯。」巴奈不敢再提起這個話題。
「我看過那個女的,許達仁手機裡有她的照片。」小七繼續夾菜,絲毫不以為意,「所以,我才要許達仁快點結婚。」
巴奈很驚訝,沒想到小七早已知道許達仁劈腿,竟然可以裝作什麼都不知道?現在只不過是拆穿這面西洋鏡,為何又要大動肝火?他不懂女人的心思,也沒有立場說些什麼,只淡淡說了句:「你……開心就好。」
「我一直很好奇,那是什麼感覺?愛一個人愛到發狂,愛不到就要死,許達仁十八歲那時在想什麼?我現在知道了,我也沒辦法看著許達仁和別的女人在一起。」小七平舖直敘地說著,眼神裡卻有一股哀傷。
「那會不會……只是嫉妒?」巴奈小心地詢問。
小七搖頭,否認巴奈的猜測,「有時我覺得,我更像許達仁的媽媽。我很想保護他,不想讓他受傷。上次,我已經傷他傷得夠深了。我不想看到這個女的,再讓許達仁受傷。」
「那,你呢?」巴奈愈聽愈氣,小七言必稱「許達仁」,怕許達仁碰著了、冷到了,她到底有沒有考慮過她自己?她眼裡許達仁所受的傷,不過就是許達仁自找的,關她什麼事?竟然都被她攬在身上。
「我,怎樣?」
小七很明顯在假裝聽不懂,這讓巴奈更生氣,一腔熱血被小七當頭澆了一盆冷水,嘴裡冷淡地說著,「你……開心就好。」低頭猛扒了一口飯,自己生著悶氣。
「我答應過許媽媽。」小七仍執拗地堅持著。
巴奈「啪」的一聲重重放下筷子,大聲吼著:「你不是許達仁他媽。你是因為有愛才會嫁給許達仁,不是因為你欠他的。」
小七被巴奈一吼,整個人呆住,手上的碗筷懸在空中,忘了要夾什麼菜。巴奈不知道自己為何一時情緒失控,說出這種沒有份際的話,臉上幾乎掛不住,與小七眼神相會的那一刻,讓他羞愧得將眼神避開,不知該說些什麼來挽回這尷尬的局面。
一會兒,巴奈低聲說了句,「不好意思,我吃飽了,謝謝招待。」
鄭心潔回過神來,才發現巴奈已經離去。
她知道巴奈剛才的情緒都是衝著她來的,也感受得到巴奈情緒裡的掙扎,但卻礙於她仍是許達仁的女朋友,彼此都不能表示出超過友誼的感情,才會讓那股濃濃的關心,變成噪音似的吼叫。她沒有生氣,巴奈衝動說出口的惡言,在她聽來,卻像是情話一樣溫暖,只是她無福消受。
巴奈為何會突然出現在她生命中?她都要和許達仁結婚了,為何還想著別的男人?許達仁也一樣,就不能規規矩矩和她牽手走完下半生?一定要揀這個時間劈腿嗎?她和許達仁,真的該結婚嗎?
她思緒一片紊亂,也食不下嚥,只好離開餐桌,走到客廳,想找些別的事來轉移注意力。她隨手翻起上次看婚紗的DM,上面寫著「婚紗旅遊」、「花蓮海天一色」、「澎湖浪漫花火」,這些宣傳照片,似乎在告訴她,「結婚,無限美好」。她看著那些照片,突然覺得,「結婚」才是這一切問題的答案,就是因為她遲遲不能定下心來和許達仁結婚,才會讓她和許達仁對和別人交往一事,還抱有期待。
於是,她拿起手機,開始撥號,許達仁還沒應聲,鄭心潔就迫不急待問他:「我們去花蓮拍婚紗照,好不好?」
許達仁在電話裡驚訝得說不出話來,沈默的片刻,讓鄭心潔誤以為他同意了,立刻就安排要在明天出發。許達仁驚叫出聲,「明天?」,那不就和高希芳的行程重疊?時間、地點都一樣,這需要多高明的技巧,才不會讓這二個女人碰面?許達仁在心中暗叫一聲不妙,但他的良心讓他說不出拒絕鄭心潔的話語,慌亂中,只編了一個藉口,「要到花蓮出差交車」,至於可以配合鄭心潔拍照的時段,則還不確定。他希望這個藉口可以讓鄭心潔死心,畢竟,連新郎都缺席的婚紗照,是要怎麼拍?
不過,鄭心潔聽了許達仁的回覆,倒不以為意,認為趁許達仁到花蓮出差之便,正好可以拍婚紗,真是一舉二得,這簡直就是上天最好的安排。
許達仁苦著一張臉掛上電話,一旁的蔡進祥卻對他擠弄著鬼臉,應該也猜出七、八分。蔡進祥對他努努嘴,要他看向電梯,原來是高希芳下班了,正往咖啡吧走來,他知道,待會兒也得向高希芳說同一個謊,「要到花蓮出差交車」,才能解釋自己不能隨時同行的尷尬處境。蔡進祥低聲嘲諷他「盡享齊人之福」,他苦笑回應,心知肚明自己這「腳踏兩條船」的戲碼,總有一條船要沈。臨到這時,他才驚覺,自己並不想看到任何一條船,往水裡沈去,但他卻還玩著這危險的遊戲,不覺心驚膽跳,滿心愧疚。
待美寶下班回來,見到心潔在收拾行李,問明原委,才知道心潔要去拍婚紗,於是連聲恭喜。美寶放下皮包,走向餐廳,這才發現大事不妙,心中的疑問不減反增:既然心潔心情大好,為什麼餐桌上堆滿了整桌的菜餚?
美寶與心潔是大學同學,知道她的習性,一遇上什麼煩心的事,心潔就會把自己關在廚房,煮出三天三夜都吃不完的菜,這是心潔紓壓的方式。於是美寶小心地詢問心潔,才知道巴奈中午來的時候,告訴她許達仁劈腿的事,讓心潔心情盪到谷底。美寶的正義感發作,一邊大罵許達仁這個負心漢,一邊也責怪心潔的鴕鳥心態,就是從不追究,才會姑息養奸。
心潔只低頭整理著行李,對於美寶的發言,充耳不聞,賭氣似的不說話。
美寶知道心潔的難處,當初許達仁以死相逼,對心潔造成了極大的陰影,總覺得自己虧欠了許達仁,這輩子只能以身相許。
「當年許達仁是為了你自殺沒錯,但是,這不代表你欠他什麼。你總不能一輩子都當他媽吧?就算是許太也有一天要放手,你知不知道?」美寶柔聲勸道,深怕嚴厲的話語會刺激到心潔。
「我當然知道我沒欠他什麼……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他為了誰去自殺。」心潔默默流下眼淚,「我也知道勉強和許達仁結婚,不會幸福。問題是,我會良心不安啊!你和巴奈一樣,都只會要我放手,但是,我怎麼能放手?許達仁要是再想不開,誰來救他?」
美寶一把摟住心潔,安撫她,「心潔,那不是愛情,你被許達仁綁架太久了。」
「我好累,我不想再煩惱這些事,我只想趕快結婚,安定下來,許達仁就會收心了,我們誰也不欠誰。」心潔在美寶懷中喃喃說著像是催眠自己的話語,暗自希望說出口的話語都能成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