曦伏

十五年前，那時的我任職於一家大型製造業，還是個小會計。一天傍晚，我拿文件進到高階主管辦公區，要請副總簽名。副總祕書擋著，不讓進，說是副總在會客，要再等十分鐘。我暗忖，十分鐘，我回到座位再走過來，來回一趟也差不多十分鐘，於是便在祕書座位前耗著，等待副總會客結束。

等著，等著，總字輩的大老闆竟然拎著公事包，走出辦公室，嘴裡還嚷著：「下班了，下班了，再晚要塞車了。」

我一看時鐘，原來是六點了，是下班時間沒錯。而且，當天是星期五，總字輩大老闆要回台北，所以在趕時間，週五晚間北上的高速公路，確實常塞車。

大老闆嘴裡嚷著，腿也沒閒著，一眨眼便已消失，準是坐電梯回去了。我在那裡等得無聊，和祕書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，不到五分鐘時間，大老闆又出現了，這次動作更迅速，是用跑的進來。

「忘了帶傘。」他邊跑邊解釋，臉上還帶著尷尬的微笑。

只見他衝進辦公室，又衝出來，手上已拎著他剛才忘記帶回去的傘。他用一樣的速度衝到電梯前，準備下停車場取車。

電梯門一打開，一位警衛便衝出來，攔著電梯不讓進。大老闆傻眼，急忙詢問發生了什麼事。

「報告，停車場暫時封閉。」警衛對大老闆畢恭畢敬地回答。

「為什麼要封閉停車場？」大老闆不解。

當時公司的停車場是設在地下室一、二樓，面積就和地表上方工廠平面面積一樣大，所有人的車都停在那兒，如果封閉，不就不用回家了？

警衛東看、西看，似乎是看到在場的人很多，所以不便當眾回答，便湊在大老闆的耳朵旁，小聲地說了幾句話。

我就是那警衛顧慮的旁人之一，看到這場景，只令我更加好奇，有什麼不得了的原因，要封閉停車場？

「什麼？人呢？」大老闆音調瞬間飆高八度，不用猜，一定是有大事發生。所有在場的人，全都豎起耳朵想一探究竟。

警衛皺起眉頭，嘆了口氣，又搖搖頭。

「現在怎麼辦？要報警嗎？」大老闆生氣地質問。

已經要動用到警察了，到底是發生什麼大事？警衛要找什麼人？在場的人都和我一樣，好奇心都被挑起，真想知道停車場發生了什麼事。

電梯又上來了，這次衝出來的是工安部的經理。

工安經理一衝出來，便看到大老闆，連忙湊上前小聲報告，一樣是用我們聽不見的音量。

「跑進辦公區？怎麼會這樣？」大老闆一樣飆高音，讓我們聽得清清楚楚。

工安經理又是一陣解釋，只見大老闆緊皺的眉頭，漸漸紓緩，應該是沒事了吧？

「停車場不用封閉，那我就要先走了。」大老闆看似鬆了一口氣，「這裡，交給你們。」大老闆鄭重交代工安經理。

工安經理和警衛連忙護送大老闆進電梯，看著電梯的門闔上，才有空對在場的人解釋。

「大家趕緊回家，今天，停車場有點事，已經處理完了，不過，辦公區要淨空，所以請大家先下班。」

有講跟沒講一樣，到底是發生什麼大事，為什麼要淨空辦公區？看來工安經理還是有所保留，沒有對我們說實話。不過，既然公司要我們回家，就早點回去吧，大家還樂得不用加班。

我也不等了，把文件交給祕書，便依照吩咐收拾東西回家去。

次週一，進到辦公室後，我早已把這件事忘得一乾二淨。但辦公室裡的謠言傳得很快，沒多久時間，所有人都知道了個大概，幾個人把幾個不同版本的故事湊一湊，也頗接近事實。

原來，週五接近下班時，一位在公司服務的女同事，她的老公不知如何進入辦公區，尾隨一位公司裡剛下班的男同事，進入停車場，刺了這位男同事一刀，便逃入辦公區躲藏。

工安同仁原本封鎖的是停車場，但後來被這個老公逃了，只好淨空辦公區，逐層搜索，最後才在某會議室看到他躲藏在內。這位行兇的老公，也不反抗，刀子交出來，便隨同工安同仁一起上警局投案。

到底有什麼冤仇，要動刀子？大家最好奇的是這一點。原來不是仇殺，而是情殺。這位女同事，聽說和那位被刺傷的男同事「過從甚密」，那位男同事就是現在大家流行說的「小王」。二人的「不倫戀」被女同事的老公知道了，醋勁大發，失了理性，才衝進公司砍人。

沒想到，這種「辦公室不倫戀」竟會在公司上演。二人平日是否「過從甚密」，因不是常往來的部門，所以無從知悉。但在公司上班，一般男女同事間的份際是很清楚的，這種「不倫戀」，倒不多見。但也有可能是當事人隱藏得很好，又或是我神經太大條，大家都知道，只有我看不懂。

至於砍人和被砍的人，平日都是講理性的上班族，就是那種大家可以坐下來開會討論事情的人，怎麼會一時就失了理性？有了這次教訓，下次是否要特別注意，別一不小心得罪了人，被人砍了都不知道？